天帝已許久未曾在自己的寢殿入睡，他總是無賴地潛入側殿，粘著潤玉。

今夜，今夜不同。

他不必去尋潤玉，因為他知道，潤玉會來找他。

真是座清冷寂靜的殿宇啊。

天帝飲下一口茶，指尖摩挲著杯口。如今，璇璣宮裏衣食器物自然都是最好的，可惜再好的茶，此刻也不堪品味了。“你來了。”他並未轉身，“覓兒如何了？”

身後潤玉輕嘆：“陛下……何必明知故問。”

天帝無奈地笑笑，放下茶杯。

“你早就知道了。蛇山，玄穹之光，大伯的死，還有覓兒……”並不是疑問的語氣，“你一直說，害怕承受龍的命運——龍會有怎樣的命運，你早就知道了。”

天帝不置可否。

“陛下還是夜神時，在死亡與作為潤玉活著之間，總是選擇前者，甚至不惜以滅靈箭自戕。現在想來，我若是你，那時怕也會作一樣的選擇。”

潤玉緩緩行至天帝身側，俯視著坐在茶桌前的他，嗓音沙啞，“可你留下了。你有過機會，你有許多機會離開，可你放棄了。滅靈箭，給了水神，做了物證。移魂的咒書，被你親手燒毀。你明知……龍的命運，劫難重重，為何……”

“潤玉是聰明的神仙，怎麽也明知故問。”天帝的目光凝在琥珀色茶水裏。

“陛下為潤玉代受劫難，潤玉感激……”

“我無需你感激！”天帝有些沮喪地合眼，擡手支撐著頭顱。

潤玉眼睫撲朔，心神震動。這句話，今天是第二次聽見了。

“覓兒，你須知道，你為他所做這一切，他並不會感激你。”

“我無需他感激。我只是……怕錯殺了他。”

潤玉伸手，欲撫上天帝肩頭，又在觸及的一刻顫抖著收回，攥緊在身側。

猶豫再三，潤玉還是張口道：“既然陛下通曉天機，可知覓兒……”

天帝竟笑了，開始是輕輕的氣聲，後來笑得身形也抖動起來。

好容易止了笑，天帝站起身，眉眼低垂，神色暗淡：“我正納悶，潤玉為何還未提起錦覓，莫非真的是來感謝我的？呵……就差一點，差一點我就信了。”

他繞開潤玉，走到劍架前，指尖輕輕撫過赤霄劍：“潤玉可記得，錦覓下凡歷劫是何緣由？”

“該是荼姚的籌謀……”

“對了，那時你成日待在省經閣，不知朝上之事。”天帝回身看他一眼，又垂眼看劍，“你說的對，確是荼姚的謀劃。可當時先天帝與先水神都在，如何就能讓她得償所願？只因緣機仙子測出，錦覓本就是個元神寂滅的命理。鬥姆元君也因此提點過先水神，所以錦覓歷劫之事，才未受到阻攔。”

“元神寂滅！”潤玉大驚。

“本不該存活於世的靈魂，死亡才是最好的歸宿。”天帝輕輕抽劍，目光沈迷在灼灼劍光中，“逆天改命，茍延殘喘，只會給自己與他人帶來混亂與痛苦。待到醒悟，已是執念深重，不能自拔了。”

“逆天改命……陛下可是知道什麽辦法？”潤玉走近。

天帝輕笑：“我說了這麽多，你只聽見了四個字麽。”他擡手，赤霄出鞘，錚然作響。

劍指潤玉：“既是逆天，必是有代價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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